“要是在黑乎乎的船舱里，突然看见一具人的骨架，是不是会吓死？”

“才不会，如果这一潜的船内保存有船员的残骸，当地潜导一定把这个当成这艘船的特点提前告诉我们，潜到几米处，大概在什么位置，可以见到头骨一个。我记得KANSHO MARU上的舰桥里有个手术台，上面有一堆长短不一的人骨，估计是大家一根根捡了收集过来的。”蚊子一边说，一边眨巴着眼，长睫毛呼扇呼扇的，一脸兴奋样。

蚊子是沉船潜水爱好者，沉船潜水是技术潜水中的一类，相较于休闲潜水来说，专业度更高，风险更大。高级沉船潜水员可以进入船舱内的封闭空间一窥究竟，那里面有巨大的锅炉，有狭窄的通道，有密集的引擎设备，还有多年沉积的厚厚灰尘。沉船的深度也不一，20米、30米、60米，甚至更深（休闲潜水只能30米），背的气瓶一般都是双瓶。

这些沉船大多是二战时留下的战舰，大的长达百余米，船舱内部分空间黑暗狭窄，动作幅度稍大就会扬起大量尘土，能见度瞬间归零，要有很专业的技能才可能摸着出舱。还有更可怕的，有些船舱内，还留有当年的大量炮弹与鱼雷，有些引线还保存完好，若是不慎踢到，后果想都不敢想。

我曾经在帕劳海底见过一条二战时期被炸沉的日军战舰，长约60米，宽10米，二战时被美军在“亵渎行动”中击沉。时过境迁，现在这条战舰已经被软、硬珊瑚厚厚覆盖，成了鱼儿的家，只有船尾那个被鱼雷击中的大洞和船头巨大的炮台标识着它曾经历过一场血战。

战舰附近扬尘特别厚，能见度也只有2-3米，是我潜水记录中，能见度最差的一次。我小心翼翼地绕着船游了一圈，用手电往船尾那个黑洞洞的大洞里扫了扫，心中不禁疑惑：“能见度那么差，里面看起来阴森恐怖，玩沉船潜的人，怎么敢往里钻呢？不怕惊扰到里面的亡魂吗？”

听听蚊子怎么说。

“船舱里并不都是黑漆漆的，在楚克，水下能见度非常好，你可以在船舱内，看到一束束蓝色的光从一排舷窗外射入，投在船的通道中，宁静而美好。”

楚克环礁位于关岛以南一千公里，是二战期间日军在太平洋上重要的战略枢纽。1944年2月17、18日，美军“冰雹风暴”战役横扫了这里，60多艘战舰和商船，275架飞机葬身这片海域。没想到半个世纪过去，这片海底坟墓成了船潜爱好者的天堂。

“感觉就好像在逛博物馆，有时候一艘百米长的战舰，我探索10多次都逛不全。穿过甲板，搜索着引擎室、锅炉房、指挥室、厨房、餐厅、浴室，就连厕所都很有趣，我看到一排抽水马桶，还会游过去模拟一下水下便便。可以看到很多当年水兵们用过的小物件，一辆自行车、一个酒瓶、一个碗、一封信、一帧姑娘的倩影。我会好奇那个时候船员是过怎么样的生活，喝哪一种酒，用什么样的酒具。”

除了好奇外，还有代入的情绪，想象自己当年也在这个船上，当炮弹密集坠落下来把船炸裂，水从洞口漫进来，会是怎么样的心态，或许有临死前的恐惧，或许有早已参透生死的坦然。

潜游在安静甚至寂静的船舱中，当年那末日般的场景浮现于蚊子的脑海：“爆炸让整个船变得扭曲而狰狞，撕裂的钢板，断裂的管道，四处垂落的电线，到处散落的物件，然后缓缓沉入大海，定格。”

想来，从烽烟弥漫、炮声四起的海面沉入水底，从一船鲜活生命到寂静永逝，不过轰隆几声、短短一瞬。

这，就是所谓的穿越时空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