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网 时评
想陪一处房子老去,老到化成灰烬,埋在院子里,而它却正青春呢。
我想父亲,想爷爷,想小时候长大的那栋房子,想它背后那许多的桉树。一个暑假的下午,我和表妹爬到楼顶,大大的平台上面铺满了风吹过来的桉树果子,小小的果子像小小的手榴弹。我们拾了果子,搬来两个椅子,对着过往的车,隔空袭击。“嘭”扔出去,一次一颗不行,杀伤力太小,一次得一大把。隔得太远,果子自然是从来打不中车子的,可在想象中,它们都身中数弹,仓皇而逃。我们便咯咯笑着班师回朝。
桉树果子太多,车太少啊。两个大大的“将军”就有找不到敌人的遗憾。
空闲的时候,我们就望山,远处是我未来要去读书的学校,那里有成百上千的保护植物。荫天蔽日的大树底下是黑色的石头,圆圆滚滚,个头大得过教学楼。林间有白鹤飞舞,树丛里有书声琅琅。
后来,我就去念书了,总算是实现了梦想,只是念到高一就不得不转学了。表妹后来也去那里念过,可惜念到高二就退学了。我跟她于那里的缘分都太浅,浅得你刚好心痛,像行进心海的船,不多不少的水刚好能搁浅,行不得,退不得,便永远停在那里。再和表妹相遇是在他乡了。她告诉我,一百二十周年校庆的时候,放过礼炮,礼炮之后白鹤群绕着林间操场飞了三圈。
往右望去,天气若好可以看得见长江。长江从那处房子看去,像一个大大的湖,有夕阳映照那更是美得要死,像洒了金,泼了银。那里是小镇,叫白沙。白沙是个神奇的地方,大家都把那里叫作消费坑,人多,水陆码头,生意好做。
时光又回到另一个下午,有夕阳透过窗户照着红色丝绒的沙发。那是父亲办厂之后唯一往自己家添置的漂亮财物,自然是母亲的主意。我坐在沙发上,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爷爷在山上,埋葬了。父亲在地里,也埋藏了。妈妈去了县城,奔波。我一个人坐在镜子面前,透过夕阳的光,还记得镜子里那个女孩。好无助,好寂寞,好想哭。哭是哭过的,只是却没有任何的用处……
后来听说,门前的土路成了柏油,听说修路占了一部分的宅子,听说门窗已经被人拆去,听说有人想租,听说信用社的还在打听……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陪它经历这些事情呢?
心底有痛,这就生出善良来了,心底有痛,所以更善良?我只想陪一处房子终老,老到自己化成灰烬,而它还正青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