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杭州网 > 杭网评论 > 杂感随笔
塘西崔五伯
2014-04-01 09:57:38
杭州网 时评

崔五伯走了,劳碌了一辈子的他阖上眼睛,依靠在钟爱一生的老槐树树干上。冬日金色的阳光透过乌黑疏枝,渔网似的布满他深黝皱褶的脸庞,在阳光下,五伯与苍老斑驳的树皮融为一体。邻居何妈啧啧叹惜,只差两天,崔五伯就活到一个半花甲的岁数了。

崔五伯在塘西小区是个人物。人长得并不高大,老了更佝偻着背,还不时流涎水,可是嗓门子大,还喜欢揽事,谁要是不小心驶车轻擦、碰到路侧那棵老槐树,五伯会跳起来当场耍横,镗镗镗的粗语碎词带着唾沫喷扫一路,再是赔礼道歉讨饶低头认错都要等他把肚盒子的“子弹”扫光才歇。崔五伯是行伍出身?非也;是离退休干部?不是;子女发了、有财有势?更没有。他独孑孤身不败金刚一个。据说,当年撑渡船时,一个小鬼子不知怎的跌进塘湖河里死掉了,崔五伯被抓去上大刑命根子残了,再也呒有谈婚娶媳。自后,崔五伯便与塘湖河结了缘,一直伴在这个让他遭难的塘西埠头边,在不知何年何月种下的那棵老槐树旁搭了个棚屋蜗居,直到旧城改造,河道掩埋,小区楼宇耸立。

后来,五伯成人物,倒不是溺死小鬼子那码子事,时过境迁,淞沪抗战的烈士陵园都挤缩一隅了,小鬼子殁水能说是他的侠举?崔五伯自己也从不提起,但就是这棵槐树,生发出老人硬汉铮铮的秉性。

与这座城市许多消失的河荡湖洼一样,上溯千年曾繁华通达、香客云集的塘湖河,是郊区连接西湖的水路。河道两岸绿荫丛丛,草木森森,植得最多的是槐树,大都经历上百年风雨,冠盖茂密,虬枝拂水。可是,有一天隆隆的挖掘机开进,大铁耙张牙挥舞,槐树纷纷被截根断枝委倒在地,狼藉一片。当机车正要碾向河西埠头那棵老槐树时,崔五伯突然冒出,上身赤膊,挺起精瘦的根根肋骨,怒目圆睁,面朝司机大吼:“不许动它,要掘就先从我身上碾过去!”整个工地都惊动了,作业工人、项目经理、辖区头头甚至市里有关部门也先后来劝说,崔五伯强硬夹股站紧,双脚陷入泥土如同桩基铁定不动,几个昼夜顽拒,牙缝里都渗出血腥。

咋办?面对这样一个拼命的老汉,有知情的人讲,崔五伯与树太亲了,当年他渡船的缆绳早就与树共命了,家也与树相连一起,每一条枝杈都系着老人的心。附近围观的人七嘴八舌,不能太绝情,不就一棵树嘛,也给大家留点念想好不好?领导犯难,让规划人员用矩镜测量,再对照图纸,终于点头。天未拂心,老槐树正好处在要建小区的路侧,只是位置略前移,无妨大碍,听知这个结论,倔老头崔五伯人噗地瘫软在地。

之后,崔五伯一直守候在老槐树旁,与四周耸起的幢幢新楼进出的人不同,他没有变,依旧灰衣布裤,最多夏天戴顶笠帽,冬天多扎件棉袍。树也没有变,春发秋落,浓荫蔽散,枝枝叶叶依旧,多的是老汉加倍的呵护叱咤,不让人碰。

但磕碰总是免不了的。虽然崔五伯舍命爱护老槐树的故事,在当地形成一种相继传递的自觉行为,但问题是生活质量迅速提高,拿时髦的话来说是幸福来得太快。眼眨巴一下,小汽车日益增多,原来设计的路狭了,两边又都让车停满了。车长短不一,宽窄不同,新老驾驶水平悬殊,好了,就是一百个小心,隔几天总会发生老槐树被擦碰的事。崔五伯虽说喉管梗粗,跳起跳倒,但看到抹眼泪的后生或者嫩妹小嫂歉愧红晕,老人也只有叹气让过。不久,崔五伯改换方式,主动向社区要了个红袖套,胸前挂了个大哨子,指挥起交通和停车来。当年摆船渡河的架势又回来了,二手似桨,哨子像舵,身子若槁,顺从的车辆如艘艘进港的小舟,整齐划一地停在地面黄线中。以后小区完善安保,崔五伯也列入一个,当然他年岁已大,算编外义务,却俨然是中心人物。中心人物的中心位置就在老槐树畔。一张罗圈藤椅,一个与日俱老的老头,却是小区小巷的准星,驶近的车会放慢速度,停泊时都自觉规范,塘西小区的文明新风像老槐树年年簇新的旺茂枝叶,成为竞相学习的榜样。

你不信,就到河西来看看。你肯定会见到整个小区的巷里,只有这么棵老槐树,与众不同突兀存在。棕黑色的树干,长满硕硕块块的节疤和青葱苔藓,虬枝还是伸向早先河面的方向,而方砖护坛内有一些鲜花,这是在悼念那位平常又普通的倔老头——崔五伯。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许益民    编辑:李媛    
“微时代”,读什么?
联系我们
  • 新闻热线:0571 - 85052222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浙B2-20110366 | 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1105105 |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国新网3312006002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浙网文[2012]0867-091号 | 工信部备案号:浙ICP备11041366号-1
杭州网(杭州网络传媒有限公司)版权所有未经授权禁止复制或镜像
Copyright © 2001 - 2015 Hangzhou.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

杭州网

你关心的,都在这里

    崔五伯走了,劳碌了一辈子的他阖上眼睛,依靠在钟爱一生的老槐树树干上。冬日金色的阳光透过乌黑疏枝,渔网似的布满他深黝皱褶的脸庞,在阳光下,五伯与苍老斑驳的树皮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