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想到，王晶文会是我身边这么多看似遥远无关朋友们的共同话题；直到了解晶文的“分量”时，竟是他离世的这天。

前往杭州探亲当日，半夜过了十二点，我在脸书（facebook）上看到昔日同业感伤着：“我的高中同学、好友，晶文走了……在报社一楼，我们喝着拿铁，这样的相遇是抒解工作压力最好的疗愈。我喜欢晶文的慢，不论说话、吃茶、啜饮咖啡，晶文就是可以把慢诠释得几乎完美。”

一时间，我无法相信眼前字句！我疯狂在脸书、skype上想找人问个清楚，直到清晨才知道，他是因为心律不齐猝逝。

公司的茶水间，是同事们最能体会晶文优雅缓慢的空间。我满脑子尽是共事那三年里，和晶文在一早开编采会前，在茶水间冲开水、煮咖啡、顺道闲适乱聊的种种片段。瘦瘦的他，会在开始忙碌的十点之前，在那儿闲情地给自己、给同事冲杯咖啡，常常还会亲手磨豆子。你如果没有特别想跟他谈，打声招呼就离开也无妨，但如果想多聊聊，他也总是嘴角略扬、友善地与你分享。

我并不知道，他就是侯孝贤电影《恋恋风尘》里饰演年轻时吴念真的“阿远”。

认识他时，他就一直在处理体育新闻，只觉得他有独到见解，处理新闻迅速精准，直到有一次在茶水间和他聊起我的纪录片《被俘虏的人生》，才发现他对影像也有概念。当时我正苦恼寻觅下部片子的题材，晶文安慰我别操之过急，因为很多故事需要时间慢慢“炖”。晶文所说的，我都懂，但那时没多想为何热爱体育新闻的他，对纪录片有这些深刻的想法，并鼓励我。直到他走了，我才知道，原来他自己手中有部跟拍十多年的职业棒球签赌纪录片，一直没有完成。

职棒，曾是风靡全台的赛事，只演过《恋恋风尘》一部电影的晶文，后来没继续留在电影圈，而是投入热爱的体育新闻，特别是棒球。十多年前签赌风波让台湾职棒风采不再，晶文决心要为棒球留下这段完整记录，不断采访、不断拍摄剪接，始终没有达到他满意的程度，再加上后来他希望纳入的故事主角越来越多，他也不着急，就是慢慢做。这个慢，成了令朋友们扼腕的未竟之憾。

抵达杭州时，台湾好友传来信息：“阿远走了。”随后《杭州日报》专栏编辑华诚问我能否为晶文写篇文章。当下第一个反应是：我有什么资格？后来想想，与晶文谈不上熟识，但似乎又因为对纪录片的情感坚持，有了微妙牵引；台湾与杭州又不约而同跟我提起“阿远”，或许都在告诉我，是该写篇文章给天上的晶文。

《恋恋风尘》平淡得近乎流水账的爱情故事，结局的长镜头带往宁静山城、白云蓝天与阳光，让人有些惆怅，却也被洗涤。晶文，不正是这份平淡中让人回味再三的隽永，看似渺小却又悠远？回到台北熟悉湿冷的空气里，听着《恋恋风尘》电影配乐，人生一直这么在重复演着，没有意外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