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深寒》是某小友布置给我的一份作业。可是，因为观映过程中不断地接发短信和电话，我的思维经常出现中断，一些细节也因了这间断而被不断的忽略，这样就让整个情节变得有些跳跃起来。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吻合了影片略感沉闷的节奏。《极》片是王小帅大概拍于1996年的影片，画面有些昏黄发暗。我的观映经验实在是太过于匮乏。我原以为是时间太长的缘故，在翻成数字影片后有点儿泛黄。就像过去时代照片留久了，就会有泛黄的印记。一直到后来，艺术家齐雷坐在山林间，阳光跳跃之下，他和导师在树林间对话，画面开始明朗起来，我才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这种粗颗粒的胶片，应该就是为了制造那种沉闷的感觉，它在无形中会让影片呈现出被异化的真实感。

这个光线的转换，也让影片在这里开始出现了戏剧化的转变。因为齐雷之前关于死亡的行为艺术到现在才真正开始。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死亡游戏，来见证这个世界对他的态度。比如对他的行为本身，对他为之付出巨大心血的画作，当然，还有他的女友对待他的逝去等等……可是他发现，结果并非他的预期，他的死所引起的反应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很快地像风一样消泯。齐感受到了世界对他的欺骗。三个月后，齐雷终于死于自己的割腕，但这一次，他的死再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他留在世间的死亡记录还停留在三个月前，死因是那一次行为艺术中他对自己的冰葬。

王小帅的电影应该属于那种极具个人内心体验的。这样的剧情，往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设问。在假设中寻找答案，在假想中找求真理。而得出的结论往往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就像是人类为自己举起一个鞭子，鞭子落下的过程，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冷汗和淋漓的痛楚。可是，延伸的结论却又是荒谬的，比如就齐雷来说，他赴死的过程，却反证了他其实无比热爱这个世界，热爱自己的生命。这个片子让我想起生活中的一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位中年女士为了证实丈夫是否能做到忠贞如一，不惜用QQ去色诱自己的丈夫，这个结局最终显然走向了反面。他的丈夫不仅没能够拒绝住这个意外的艳遇，相反，在约会过程中竟然显得有几分主动。我在听一位情感专家讲述故事时候忙不迭地插话说，这个男人在平时的生活中，一定是饱受禁锢，一方面缘于对妻子热爱，另一方面则是这种炽爱让他变得少有闲暇像其他男人一样外出游戏。可是，一旦意外的馅饼掉了下来，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急不可耐地张开了自己的大嘴……我最后的态度则是，我不仅没有半点批评这个不忠丈夫的意思，我反过来大骂这个女人，我认为她根本就是一个王八蛋。她的一个设问，其实仅仅只是为了陷自己的丈夫于不义之境。她的做法，仅仅只是为了把这个世界的真情全部进行无情的毁灭。

生于一九六零年代的王小帅们越来越把电影带入到指向人们内心的境地。这无疑让人们看到中国电影的转向。早期革命样板式的符号早已成为历史记忆。电影院也绝不应该成为商业狂欢的海洋。叙述方式的转变可以改变人们在影院里端坐的姿态。即便音响声再大，内心却可以安静下来。这样的观感可以赋予电影不同的社会功能。只不过，我始终担心的是，这种小众化的行走究竟能够把这个世界带出多远。就像一位焦虑的母亲行走在沙漠里，她手里拉着的茫然的孩子究竟能够明白多少这种行走的意义？这样的体验，其实也是缘于我对于自身的担心。当一个人，过于纠缠于内心的体验时，他的文字还能够为多少人所接受。

齐雷和他的同道们的行为也令我哑然失笑。《极》的年代据说是一个行为艺术风行的年代。在那时候的北京，一大批青年艺术家们身怀宗教般的狂热。就像影片里用吃肥皂来表达厌恶之类，我有点忍俊不禁。与过去的行为艺术相比，现在的行为艺术热情其实丝毫未减。只不过，行为艺术家们早已不需要像齐雷那样付出生命的代价来进行唤醒了。甚至，他们根本就不必为此付出什么痛苦的成本。这些行为艺术常常以艺术之名出于商业场所，像人体彩绘之类。越来越快捷的媒体，放大了这些原本小众化的行为，它们早已经成为了眼球与商业交换的最佳结合体。

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我是第一次知道贾宏声这个名字。我注意到他忧郁的演技。等到我依赖于百度找到他时，这个当年据说“最有才华最帅气”的演员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年多了，享年只有43岁，之前有一段较长的吸毒经历。戏里戏外，似真似幻。在这个年代，好像演精神病的得了精神病，演同性恋的正在同性恋。演死亡游戏的最后游戏了死亡。我不知道贾宏声在从自己公寓纵身跳下的那一瞬，是否想到当年，他在齐雷身上所获得的经验。

生活有时就是这么的无趣。就像那首人尽皆知的诗句一样，“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叹息……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我很多的时候，其实并不相信这表达的是一个乐观的主题。就怀念过去而言，现在无趣的生活，往往很快就成为了将来有趣的经验。在回忆当中，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你”，你经常会对之发出嘲讽的微笑，你嘲笑于那个过去的“你”有时是那样不可理喻的冲动，或者虚伪的高尚，或者是，耍小手腕时的卑劣与无耻，或者是那样的易于受挫，毫无生机的沮丧，对鸡毛蒜皮付之于斤斤计较，毫无理智的莫名伤怀等等。所有热情早已如过往云烟。那个情境中的“你”，距离此时此地的你已经是多么的遥远。在回味当中，你觉得曾经的“你”神情庄重，一丝不苟，极富认真和耐心地对待着眼前的一切，那副模样显得极为有趣。你对之予以无情的嘲讽，甚至是大声的呵斥。而就在这样的嘲弄声中，你正大踏步走入无趣而又无尽的生活。

一切终将过去吗？现在的无趣，也许只是为了疗养曾经的伤痕呢？